父母所在的工厂是个小社会，院墙里学校、医院、商场应有尽有。小学我上的就是厂里的子弟校，班主任李老师当年住在我家楼上。所以她除了是我的老师，还是我的邻居，我父母广义范围的同事。

       李老师并非师范大学毕业，她是从车间调到学校的。与传统知识分子不同，李老师身上没什么儒雅之气，风格很是剽悍。从长相到气质，颇有几分像电影《功夫》里的包租婆。在课堂上批评起某个学生，很有些狮吼功的力道。甚至只要一瞪眼，就足以震慑住班上最调皮的孩子。

       “要是初中、高中一直是李老师当班主任就好了，那样的话，我们家军军肯定不会去坐牢，他最怕李老师……”多年以后，同学大军的母亲，常常这么感叹。

       “孩子交给你了，该打就打、该骂就骂！”那时家长们都给予了李老师绝对信任。李老师没打过学生，批评是难免的。严字当头的她，硬是让我们这样一个工人子弟的班级，40多人中8人考取了省重点。

       等我们上了初中，李老师与我更多的只是邻居关系了。每每遇见，再也不是一脸严肃，变得十分和蔼可亲。她曾建议我读师范，说国家会越来越重视教育，教师将会是很好的职业。然而那时候工厂收入比学校高，父亲力主我学工科。后来我进了化工厂，再后来工厂改制，我便下了岗。

       得知我下岗后参加过厨师培训，某天李老师亲自登门要我去帮忙。原来她退休后在一所大学门口开了家餐馆，以卖盒饭为主，也经营小炒，她估摸着我应该干得来。当时我并没有炒菜经验，哪里是给她帮忙，分明是她给我提供练手机会。

       一晃又许多年过去了，我早已不在她的餐馆做事。后来听说她带着两个女儿回了老家上海，女儿们都在开餐馆，如今三个小家庭在房价很高的上海都安居了下来。

       按照当年的标准，李老师可以算是知识分子，她的女儿们都读过本科。她们一家人却都没有一点读书人的“模样”，都以很接地气的方式务实地生活着。我们从中深受教育，读书是为了提高个人修养，不一定非要谋个貌似体面的工作。知识分子可以是温文尔雅的，也可以是粗犷豪放的。我们没必要作茧自缚，有知识无须体现在架子上。

       或许因为李老师的多重“身份”，在此生众多老师中，她对于我影响最深。有她为师，是我的幸运。

       朱辉(湖北武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