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周委
隔河的唢呐已不再响起,我以为吹唢呐的人尘封了他的唢呐,直到有一天在一家人的酒席上再次露面,我才知道唢呐还在。我走近,聆听着,不知道它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,或者什么样的道理,或者只是一串胡乱的嘶叫,我不懂。它给办酒席的主人家增添了更为浓厚的气氛,而我毫无知觉,站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,望着吹唢呐的人,望着他鼓起的腮和灵活的手指。
这个吹唢呐的人叫周玉章,和我同族,比我高一辈,也比我年长,隔河而居,喜好唢呐,不分闲忙,年轻时常吹。那时,我正上学,每次放假回来都能听到他的唢呐声。他在河那边山上,我在河这边山上,吹的什么我不明白,每次响起都会想到热闹的酒席。因为热闹,我喜欢上了他的唢呐。我坐在田埂上听着,我在水田里边插秧边听着,猜想哪家有酒席看看他的唢呐,看看他吹唢呐的样子。
他的唢呐和别人的唢呐一样像一个喇叭,吹奏的乐曲也和别人一样就那几个调,吹的好不好没有几个人在意,大家图的是一个热闹,风光。他也不在意别人怎样看,总是很认真的吹着,即使是平时没有酒席也吹得一样响。他似乎沉醉在了他的唢呐中。
他忘记了红尘俗事,忘记了自己该找一个对象,直到现在还是单身。他的田地没有耕种,他的房屋也没有修葺,他懒懒地过着日子。如今,他是一个五保,他守着他的唢呐即将老去,和吹唢呐的日子一并消亡,我不知道以后河两边的人们是否还会记忆起他。
他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高中生,在当时,他在我们这里算是有文化的人了,但是他却没有得到相应的礼遇,没有改变他当农民的宿命。他着西装,戴墨镜,油头粉面,与祖辈留下的土地格格不入,除了唢呐响起时人们会想到他以外,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。为了生活,他也打过工,尝试过耕种土地,但都以失败告终,有一段时间,还去捕蛇,并说,蛇肉很好吃,遇到大蛇还能卖好价。我是很怕蛇的,莫说去捕捉,就是死蛇都要远离,更别提吃蛇肉了,由此钦佩起他的胆量来。但是他的胆量并没有让他致富,依旧贫穷不堪,靠别人办酒席请他吹唢呐的微薄收入支撑着。
说来也怪,他也骑上了摩托,买了音箱等吹唢呐附带的新行当,偶而还当当支客,挺有面子。我以为他的房屋也改变了换新了,一问,还是老样,破旧败落。时光催人老,他已不年轻了,我注意到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。他的唢呐已不在平时响起,我已不能在平时再听到唢呐声,酒席的热闹也已远去,丝丝清冷袭来,不寒而栗。
他,终于住上了国家给他修的房子,可避风雨,可驱寒暑,有了安身之地。他依旧骑着摩托走东家,跑西家,吹着唢呐,似乎吹唢呐成了他终身的使命,不可违拗。我无法想象一个人怀揣一件事或者一个心愿从年轻到年老,需要多么坚强的毅力和多么大的勇气,去实现又是多么的可贵。
我已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已不在平时吹唢呐,若是想起了他的唢呐声,就咪上双眼思忆从前那些残留的断断续续的他的唢呐的记忆。
假若人生可以重来,他还吹唢呐,我还能听到他的唢呐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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