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诗咏广元》辑录了自南北朝以来，以广元为主题的古体诗200首，以区县为单元，缀以作者简介、创作背景和注解。该书如同在璀璨的诗歌星河中，撷取最为靓丽的闪耀星斗，用诗意的光芒，照亮每一双关爱广元的目光。

广元的诗意，洋溢在山水间。

一条嘉陵江穿云破雾，婉转流连，串接起无数峰峦叠嶂，琼林秀木，奇花异卉。由这些灵山秀水滋育出来的历历风物，无一不触动经行往复的诗人们的涓涓灵感。

苍溪泛江、坪江晚渡、雨中渡嘉陵江、深溪泊舟、咏石船寨、五华山、剑州柏树、青溪八景、阴平遇雪、利州南渡、宝峰夜月、牛头山、大木树、夜宿七盘岭、潭毒关……仅从这些诗题，便不难见出，这一方方天造地设的美景，启迪了多少诗人在此赏心悦目、流连忘返、文思泉涌。

特别是杜甫写在苍山溪水间的《放船》，清新明丽，意兴盎然，这在沉郁顿挫的少陵诗风中是极为少见的冲淡清隽之歌。“送客苍溪县，山寒雨不开。直愁骑马滑，故作泛舟回。青惜峰峦过，黄知橘柚来。江流大自在，坐稳兴悠哉。”

杜甫一生存诗1400多首，仅在蜀地就写下了900多首。大量优秀诗篇的涌现，旁证了天府之国的温婉对漂泊而来的诗心们，有着怎样细腻的呵护、慰藉与滋养。

这首《放船》诗，在活化杜甫入蜀后自在与悠游之情的同时，还引发了接力棒似的火炬传递。仅在本书中，就有“杜陵送客当年事，剩有空亭对夕阳”“泛舟思杜老，漂泊意如何”“杜陵遗句在，送客是何年”“寒雨苍溪县，长江老杜船”“送客临江渡，怀人忆草堂”等跨越时空的持续生发。

《放船》造就的“放船诗系列”书写，以及放船楼、放船亭、放船台、放船渡等文化景观的形成，是落魄的诗人始料未及的吧？

广元的诗意，蓬勃在卷册里。

庾信、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元稹、贾岛、温庭筠、李商隐、杜牧、王安石、陆游、张问陶、李调元……这些光焰灼灼的名字和华彩熠熠的诗篇，辉耀了广元大地的诗意空间，厚重了广元记忆的浩瀚史册。

一首诗仙的《蜀道难》，一首放翁的《剑门道中遇微雨》，以及乔钵的《翠云廊》等篇什，以其高迈的意境、深沉的忧思、博大的情怀，赢得了人们的共鸣和挚爱。

尤为值得一提的是，辑入本书中的，还有几位女诗人。

“故里今重过，停车为少迟……”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元人，随夫赴任杭州后返蜀归省的杨古雪，在回广元到老家九曲坡时，触景生情，写下了这首乡愁浓郁的《过故里》。

“看珠成碧思纷纷，憔悴支离为忆君……”这首《如意娘》，是武则天最知名的诗作。出生在利州的武则天，是我国封建社会唯一的女皇帝。史称其“性明敏，兼涉文史”，不仅有丰富的执政经验，且能诗善文，《全唐诗》存其诗46首。

“蜀门西更上青天，强为公歌蜀国弦……”生于长安的薛涛，随其仕宦的父亲入蜀，父死后，流寓成都。她曾居于浣花溪上，制作桃红色小笺写诗，后人仿制，称为薛涛笺。斯人已矣，诗香犹存。

“初离蜀道心将碎，离恨绵绵，春日如年，马上时时闻杜鹃……”花蕊夫人的这半阕《采桑子·题葭萌驿》，凄凉悲楚之情溢于言表。国亡家破的阶下囚，被押解至葭萌驿时，在杜鹃声声里欲寄悲愤而不得，军骑催逼之际，一首词作只能写到一半，何其令人伤恸的煎迫！

广元的诗意，铭刻在人心中。

题刻在石壁上的句子，也许会风化；跌宕在卷帙里的言辞，也许会散佚；只有矗立在人心里的丰碑，与天地比寿，与日月同辉。

诗心即天心，诗心即公心，诗心即民心。那些精忠报国、战死沙场，那些心忧天下、体恤民情，那些鞠躬尽瘁、死而后已……在一代代后来者的咏诵里得以永存。

“盛衰非自尔，利莫与民争”的爱民为民，“至今三十年，白骨满梓益。流民迄稍归，天意厌兵革”的厌战休兵，“抛掷南阳为主忧，北征东讨尽良筹”的褒扬追怀，“喜见淳朴俗，坦然心神舒”的满心欢喜，“中原戈甲会如林，壮士仍坚报国心”的缅怀追慕，“碑下耕农应堕泪，桑荫蚕妇不知愁”的叹息悲悯……以及《孟照十二善政》的口碑称道，“行囊自笑无他物，只贮新诗不贮钱”的两袖清风等，隔着千载岁月，依然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。

反之，那些置国家于危亡、令生灵如涂炭的斑斑劣迹，也在诗歌的锋芒里无所遁逃。

“剑阁横云峻，銮舆出狩回。”明明是因贪图享乐、吏治腐败、藩镇割据而导致安史之乱、叛军逼近长安，仓皇逃奔西蜀的李隆基，却大言不惭地把避难写成轻轻松松的“出狩”和高高在上的《幸蜀西至剑门》……这才是活报剧般的“秦人不暇自哀，而后人哀之；后人哀之而不鉴之，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”。

还好，无数秉持良知和血性的诗笔，并不像李白那样“胡尘轻拂建章台，圣主西巡蜀道来”这样为圣人讳，他们秉笔直书，写下“堪笑明皇旋跸句，方思君德与铭才”和“蜀山苍翠陇云愁，銮驾西巡陷几州”这样铁骨铮铮、充满反思的硬朗诗句，如同黄钟大吕，警策世人。

“当年神笔走群灵，千载风云护驿亭。”诸葛亮在筹笔驿筹划军机，写下后《出师表》的笔，与“一等人间管城子，不堪谯叟作降笺”中写下降书的笔，对照何其鲜明！

所谓公道自在人心，青史自有清澈日，一切爱憎，化作诗行，在浩然的天地间驰骋婉转，化育心田。

（《诗咏广元》，中共广元市委宣传部、广元市作家协会编，四川民族出版社，2024年1月）

作者简介

张帆，四川德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，四川省作家协会、省音乐家协会、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，中国散文学会、中国诗歌学会、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、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。获四川“五个一”工程奖等，出版专著《三星堆牧歌》。